人性的扭曲与裂变

发布者:系统管理员来源:发布时间:2014-04-21浏览次数:202

成艳军[1]

(郑州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郑州 450121

摘要:一代才女张爱玲的笔下为我们留下了一个因性压抑而导致的心理变态,最终人性扭曲撕裂的栩栩如生的曹七巧形象。无独有偶,当代作家李佩甫的《羊的门》中,孙布袋的人物形象也是这样,为性欲出卖尊严,为性欲人性扭曲裂变。他的一生与女人息息相关,可以说年轻时等待女人,拥有女人时折磨女人,后半生一直在为女人报复他人。透过那扭曲变态的外衣,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人性的挣扎与撕裂,是一种痛苦,是一种悲哀,也是一种人生的悲剧。

关键词:《羊的门》;孙布袋;尊严;扭曲

《羊的门》是当代河南作家李佩甫在20世纪末的一部巨作,它“以历史与显示的交汇为基本结构框架,塑造了呼家堡四十年不倒的当家人呼天成的形象”。[1]作者以县长呼国庆官场的沉浮为副线展示了中原文化复杂的精神内核,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和深刻的现实批判力。孙布袋只是文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可他的人物形象却塑造的非常成功,作者正是通过这个小人物描述了农村中人的异化,让世人了解了中原人的芸芸众生相,一个为女人而人性扭曲分裂的悲剧形象。

一、为满足性欲而出卖尊严

现代心理学认为,人是一个社会性的动物,具有社会属性。物质层次和精神层次的需求是每个人都十分渴求的,其中物质层面是最基本的。当一个人的一种或多种渴求长时间得不到满足时,尤其是象饥饿、欲望等类的需求,是很能让人感到压抑从而走向极端的。毕竟一个人的心理承受力是有限度的,当内心欲望和外界环境压抑个体到一定程度时,个体的道德准绳会慢慢趋于崩溃,最终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饥饿可以让一个遵纪守法、老实本分的人变成一个偷抢蒙骗的十恶坏人,欲望的不断膨胀可以使人失去自我,甚至不择手段的去实现。

孙布袋一出场作者就把他定位成一个“贼”的形象,“浑身上下都是布袋,偷瓜、偷油等技术一流”,而且是一个典型的破落户“手里提着一个破手巾兜”,“头上戴着一顶借来的蓝帽子,一磨一磨地走来了”。他因偷玉米穗和红薯被村长呼天成拿下,并且被拉去游村。30多岁,人高高大大的,却找不到媳妇,这么多年光身汉生活的无聊和性压抑导致了他把偷变成了生活中的“女人”。

当呼天成要借他的脸震慑贼的时候,一提起给他娶媳妇,“孙布袋脸上立时就露出了干渴。在孙布袋面前是不敢提‘女人’二字的,只要一说到女人,他就迷了。他干渴的时间太久了,他想女人都快想疯了!在很多个夜晚,他都是在苦苦地熬着,最早的偷窃行为就是因为熬不住那漫长的黑夜才窜到地里去的……他的眼立刻就亮了,亮得发粘,他先是舔了一下厚嘴唇,接着又咂了咂嘴,连声说:‘你说你说!你尽管说。’”这典型地表明了,女人对于孙布袋来说是多么重要,还生怕呼天成骗他说:“你真能给我说个女人?”再次证明他强烈需要女人的迫切性。就这样他把世人所谓的尊严“脸”出卖了,和呼天成串通好故意再次去偷并当场被抓住拉去游村。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尤其是“在乡村,脸面是活人的招牌。乡下人是最看重脸面的。” [2]一旦一个人的“脸”丢了,他的一生就毁了,世人到处瞧不起他,时时辱骂他,在人场永无翻身之日,一辈子就会背上一个“贼”的黑锅,永远是村人唾骂的对象。而孙布袋呢,为了女人把做人仅有的一点尊严出卖了。在孙布袋眼中,一个女人远远比自己的脸面重要。为了排泄自己的性欲,他竟在土墙上一拉溜钻了五个洞,是多么的荒唐可笑和可悲。三十多年的光棍生活导致的性压抑,使他的思想发生了扭曲,女人胜似一切,没有再比女人更重要的了,干涸的身体太需要女人滋润了,从而使他把自己整个人的灵魂出卖了。

二、为女人而人性扭曲

马斯洛把人的需要分为基本需要和成长需要,其中基本需要之一便是归属和爱的需要。它指的是每个人都有被他人或群体接纳、爱护、关注、鼓励及支持的需要。“人是具有社会性的动物,因此均具有团体归属感,因为社会是以群体的方式划分的,所以每个人都希望能够找到自己归属的社会群体,如家庭、单位等。不仅如此,人们还希望在自己所生活的群体中得到接纳、爱护、关注、鼓励、支持、建立和谐关系等。”[3]

孙布袋出卖了自己的尊严之后,换回的是一个美人胚子,“那白,生生是水磨磨出来的,是细细发发的白,嫩嫩乎乎的白,那白能生出瓷哗哗的光来!”,“这真叫白里透红哇!那红呢,又是一丝一丝的洇出来的血色,血色天然地洇在那嫩白上,绷出一脉一脉的鲜活,就象是绽放的花一样!” [4]孙布袋的尊严可以说没有白失,相反得到的却是一块宝玉,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的性需求。另一方面,他在人前赢回了一些脸面“孙布袋再出门时,就见他身上穿的衣服周正些了,那些烂的地方,该补的补了,该缝的缝了,脸显然是用水洗过,像换了个人似的,看上去精神多了。” [5]人们调侃他时,他乐呵呵地吹嘘炫耀道“不光洗脸,还无不洗屁股哪!”可以说他丢失的尊严又找回来了,女人的出现让他重新做了一回人。在秀丫的精心伺候下,孙布袋渐渐地融入了这个集体,完成了他对爱和归属的需要。

然而好景不长,当女人秀丫看到他丑恶的“自慰”后,后悔嫁给他了,并且心一直在向呼天成靠拢,一是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是慢慢爱上了这个有血有肉,血气方刚,威望十足的当家人。“也算精明”的孙布袋发现了自己女人的动向后,出于监督和捉奸,不让绿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一直悄悄跟踪,显示了他精明知耻的一面。时间一长,这种自卫的心理转化成了一种报复,他知道自己的威望、智慧及能力都不及呼天成,根本无法正面与他抗衡斗智斗勇,所以他怂恿八圈向呼天成献上了《易筋经》,使用了自己心狠毒辣的一招,引诱他练“童子功”,以便从身体上摧毁呼天成的性欲,这样就使呼天成钻入了自己布置好的陷阱。另一方面,由于面对自己的女人即将做出出轨的事而无能为力,心中的怨毒无处发泄,所以久而久之在心理上就走上了畸形,对女人的折磨,他“总是夜里掐她下身那一个地方,让她紫了黑黑了紫!”转化成了一种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了它的恶毒和畸形,人性的扭曲演化为疯狂的报复。这种近乎疯狂的报复观念一直延续到他的死亡。在他因癌症即将死之前,他狠狠地对呼天成说:“我把脸都出卖了,结果是给你娶了一个女人……”那种恨和抱怨溢于言表。

至此,仇恨成了他的终身事业,一面和呼天成斗,报复他,一面折磨自己的女人。在他身上,人性的光辉了无存在,只剩下赤裸裸的仇恨和报复,人性丧失殆尽,在压抑中爆发、扭曲、畸形、报复,人性的裂变导致他剩下的仅是一壳躯体,具有很大的悲剧意味。

三、为女人“拯救”尊严

在宗法制的农村,封建思想占据统治地位,“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之类的道德制约着人们的身心言行,中国古代儒家的文化观念深深地印在人们的脑子里很少有人敢越过这条线,做出让世人所鄙视的事情来。尤其是在中原文化地区,这种思想尤为严重,人们非常重视面子,即尊严。一个人如果把他做人的尊严丢了,不光别人接受不了,难免要指责和唾骂,连自己从心底也存在着罪恶感,希望有一日自己能得到赎罪,能得到人们的原谅和理解,更希望能把自己丢失的“面子”挣回来,能和正常人一样正常的生活着。

孙布袋没有女人的时候“日子显得很邋遢,很艰涩,很没有意思”,家里根本不像个样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靠偷为生,可以说是社会上的一条可怜虫,真的是一无所有。在没有女人之前,女人就是他的梦想,他的需求。他渴望自己也能有一个女人,能衣食劳作自力更生,在人们的心中留下自己的位置,得到接纳和认同,过上正常人的正常生活。呼天成统治策略中祭旗的第一刀给他提供了这样的一个机会,答应给他娶媳妇,然而这个媳妇是以“脸”的丧失为代价的,虽然他内心也不太情愿,但这个诱饵太香了,使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交换。其实,一个光棍汉生活在农村是没有什么尊严的,人们不自然的就鄙视他的无能,再加上他的偷盗行为,人们更是嗤之以鼻,他的存在只能让其他人的利益受到损失,甚至比普希金笔下的“多余人”更可怜,仅存的一点就是人性的光辉尚未丧失殆尽,留下的仅是生存的勇气和存在的决心,只会破罐子破摔,不是自暴自弃就是走向邪端。呼天成这个具有相当诱惑力的饵,让孙布袋高兴不已,丝毫不顾自己的“脸面”心甘情愿地充当了呼天成“刀”下的祭旗鬼。至此,孙布袋在村子中臭名远扬,名声一败涂地,“人们一看到孙布袋就腰里发紧,心里发怵。孙布袋那张脸成了一种象征,一种罪的象征,甚至有的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6],孙布袋仅有的一点尊严丧失干净。

女人秀丫的出现,给孙布袋挣回了面子,使他有了一种融入集体的感觉。当然这主要是秀丫的貌美与贤惠带来的,使他在村人的面前挣足了面子,理直气壮地伸直了腰,更有甚者,他还有一种炫耀的欣喜。总之,女人的出现,使他的人生在村子里得到了转折,马斯洛需求层次中的低层次需求彻底得到了满足,无形中把他丢失的尊严找了回来。

俗语说的好: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做一次雷锋容易当一辈子雷锋就难了。人的尊严也是如此,挣回尊严不是难事,可守着尊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孙布袋有了女人秀丫,带给他的荣耀是无限的。然而他的荣耀面对着危险,时时都有给这个五彩的光环抹黑的潜在危险,不定时的就会给他扣上一顶绿帽子,所以他的尊严时时处处就会受到侵犯。在这时他紧张起来了,他要给呼天成斗,抓他把柄,明着斗不过就只有暗地里斗,只有胜过这个呼家堡的当家人,他的尊严才会变的更高。

他明知道不是呼天成的对手,却又不甘心命运的如此玩弄,更不愿戴这顶绿帽子,更何况这个女人是自己用面子换来的,一定不能让自己的脸面白白丢失了。所以每当秀丫出去找呼天成幽会的时候,他总是象猫一样跟在后面,发出“沙、沙……”的脚步声,让呼天成不得不有所顾忌,不敢得寸进尺。两个人就这样一明一暗地较量着,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是谁,想干什么,这是一场耐力与毅力及意志的持久战。孙布袋为了自己能够胜利,他简直就有点不择手段,撺掇八圈给呼天成献上了《易筋经》让他练童子功,以此逐步消除呼天成对秀丫的欲望。另一方面,他在夜里不时地掐秀丫的下身,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安慰。但这样做的结果对秀丫来说却是适得其反,相反却更加激发了她对呼天成的爱,以致于死心塌地爱上他,甚至敢为了呼天成什么也敢做的义无返顾。然而在呼天成方面,效果渐渐明显,面对秀丫丰硕白皙的身躯呼天成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在这方面可以说他战胜了呼天成,维护了自己的尊严。

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在孙布袋因癌症临近死亡和呼天成对话的时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两个人一辈子的较量终于有了分晓,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孙布袋赢了,并且连呼天成也承认孙布袋“这一回,你胜了”。可以说在狠毒和报复方面,孙布袋是胜了,无论如何在孙布袋活着的时候保留住了自己的尊严。然而,他这种尊严的获得是建立在报复的基础上的,是不光彩的,是为世人所鄙夷的。虽然他最后战胜了呼天成,可这并不是荣耀的事情,是人性扭曲、裂变,以致于近乎一种毒辣的报复。

正如北京师范大学王富仁教授在《羊的门》的后封页上说的一样:“《羊的门》摸索的是中国文化的根部,是中国人内在的灵魂,是那些埋在土里不容易被人看到的东西”。综观孙布袋的一生,女人扮演了一个和他密切相关的角色,中国人那种固守尊严的心理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他的一生,为女人牺牲了自己的尊严,换回的却是“别人的老婆”,为了改变这种不合理的状况,他走上了人性扭曲、变态、裂变的不归路,不仅害了别人,而且使自己“头发都愁白了”,带着所谓的胜利走进了坟墓,不得不是一种人生的悲剧。

[参考文献]

[1] 李佩甫.《羊的门》封页[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7

[2] [4] [5] [6]李佩甫.《羊的门》[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7,85页,第100页,第99页,第86

[3]全国十二所重点师范大学联合编写.心理学基础[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2.7,第58



[1]作者简介:成艳军(1984―),男,河南鹤壁人,郑州职业技术学院大众传媒系教师,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